湖南省洪江市安江镇宗教法物流通交流中心——蒋师明
內容摘要:
探討佛教教育的機遇和挑戰問題,應該跳出佛教教育自身,考察佛教在當代社會的發展狀況。佛教教育只有喧揚佛教超越時空的生命力,才能真正地取得成功。談論佛教教育的問題,首先應該思考佛教的基本特質和生存發展的基礎,思考如何才能使佛教在保證“契理”的條件下,契合當今社會發展的“機”。當代社會現代化、全球化、資訊化、数字化、網路化的現實,與佛陀所建立的教法之間,形成了更為明顯的契合,為佛教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機遇,也為佛教教育的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。佛教教育不應僅僅等同於僧伽教育,僧伽教育不應僅僅等同於僧才教育,僧才教育不能僅僅等同於教理的掌握和修行的提高。對於佛教教育的理解,應該開放心態,真正確立“佛教在世間”、“佛教為世間”的大教育理念,對佛教教育進行層次區分,運用社會更多方面的力量,以助益社會和諧、佛法住世為目標。這既符合佛教的根本宗旨,又符合教育的核心取向。
近年來,佛教教育問題成為教界學界共同關注的熱點,比如净空法师、净旻法师、海涛法师等等诸多高僧大德的佛学讲集,這一方面說明佛教對社會擁有巨大影響力,另一方面也表明人們已經意識到人才問題是佛教發展的關鍵所在。佛教教育問題的關注和討論,對佛教的發展是大有裨益的事情。但是,在近年來的討論中,有一點是需要引起重視的,那就是對佛教教育還存在著“定位過窄”的傾向,即把佛教教育僅僅等同於僧教育,討論的重心局限於僧才培養的重要性、佛學院的建設、課程設置等問題,這對於佛教教育的發展是不利的。我們應該首先考察佛教發展的機遇和挑戰,並以此為考察佛教教育的基點。佛教教育的發展,應該建立在更廣闊的平臺上。這個平臺的建立基礎,源自人們對“佛教”的理解以及對佛教在當代乃至未來社會作用和價值的考量。
自釋迦牟尼(印度王子-乔达摩悉达多)創立佛教以來,佛教的發展可謂經歷了風風雨雨。從菩提樹下的覺悟、鹿野苑的初轉法輪,到今日燎原於世界各地,可以說,反映了佛教自身擁有強大的生命力,也反映出歷史上高僧大德“契理契機”的不懈努力。這種生命力所在,正是佛教得以在當代乃至未來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。今日談論佛教教育的問題,首先應反思:佛教這種超越時空的生命力是什麼?佛教還有沒有繼續存在並發展的基礎和理由?如何才能使佛教在保證“契理”的條件下,契合當今社會發展的“機”?佛教教育的目標,不是僅僅為了培養一些可以管理寺院、講經說法、擴張教團的僧才,其根本上,正是為了保證佛教生命力的保持和張揚。
佛教超越時空的生命力,來自於佛陀教法的基本特質和歷史上高僧大德的努力成果:
其一,佛陀的立教宗旨是“了生死”。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所悟、四十年中法輪所轉,正是對“人”之生死的了脫之道。生死問題是超越民族、國家、地區乃至時間、空間的大問題,是人類個體和族群共同面對、無法逃離、又無法用知識和科技解決的普世性問題。根本問題的人間性和超時空性,是佛教能夠面對不斷的生命更新保持長久生命力的基礎。
其二,佛教是在對現實生命境遇的承認和揭示的基礎上,以“是什麼”(苦)、“為什麼”(集)、“要什麼”(滅)、“怎麼做”(道)為基本理路,試圖對生死問題作出自己的解釋,並提出超越生死的目標和方法。它不是懸於玄想中的空中樓閣,而是以對“人”生命逼迫性的直接體認為基礎的。這使得佛教教理時時關切人的境遇,促使人自身不斷打破疑情,契入實相。佛教的這種理路不僅為人們提供了詮釋人生的一種視角,而且提供了解決問題的一種路徑,具有普遍的方法論意義。
其三,佛教提出的一些道德實踐原則和方法(如慈悲、寬容、平等等)、社會實踐原則和方法(如和合僧團的戒律、佈施等)以及身心實踐原則和方法(如止觀、禪定、持誦、懺法等),具有普遍的價值,至今仍為信眾乃至部分非佛教信仰背景的民眾所奉行。
其四,佛教建立在緣起論基礎上的中道方法,形成了“契理契機”以教化眾生的基本態度,促使佛教不斷打破陳規套路,根據社會發展的進路、人們的現實需求,與時俱進,推陳出新,在令眾生開示悟入“佛之知見”的統一原則下,運用八萬四千法門的靈活性,應時對機,發揮佛教強大的生命力。
其五,佛教在兩千多年的義理發展中,理論上已有效地解釋了出世間法和世間法的關係。尤其是近代以來,在人生佛教、人間佛教的旗幟下,教界對佛教“在世間”的活動方式進行了有益的探索,為佛教在當代社會的發展提供了表率。
有了佛教自身超越時空的基本特質,佛教的發展問題,事實上就是佛教如何更好地“應”當今社會的“機”,如何更好地發揮自己內在生命力的問題。
當代社會全球化、現代化、資訊化、数字化、網路化的發展,使得人們的生存環境與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,但這種變化並沒有消解佛教的生存基礎;相反,仔細分析當今社會的特點,我們注意到,佛陀建立的教法與當代社會現實之間,有著更為明顯的契合,使人們更容易貼近佛教的宗旨,體貼佛法的精義。具體表現為:全球化使得人類的共生性加強,相互聯繫、彼此依賴的關係更為鮮明;個體的生存流動性加強;人類的界限,擁有了新型的形式,國家、民族之類的有形邊界的重要性在削減,取而代之的是文化、宗教、經濟等的無形邊界,邊界內外的互動頻繁;網路世界,加強了個體之間的平等性,加強了個體對社會的影響力,自我的選擇和決定顯得更為必要,虛擬和現實之間的界限模糊。這些,都為人們理解佛教的基本理論——緣起論、因果論、業報論、實相論等提供了更有利的基礎,為佛教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機遇。
當代社會的發展態勢,在為佛教提供新的機遇的同時,也以其複雜的社會環境和關係,給佛教的發展提出了更為綜合的思考要求。
考慮到“佛教在世間”的生存現實,佛教的發展決不能實行教內自我封閉,而必須關顧到教內和教外的不同角度的思考。
教內信眾和教外人士對佛教關注的立足點不同。從教內信眾而言,“佛教要發展”是前提,是不可能懷疑的目標,所以思考的核心在於“怎麼才是佛教的真正發展”以及“怎麼發展佛教”的問題。對於教外人士而言,“佛教是否要發展”的問題,取決於“佛教是否真實地為個體帶來助益”、“佛教與現實社會是否協調”、“佛教是否為社會的和平和發展提供了有益的支撐”,以及“佛教與其他社會利益團體、社會組織之間的關係”等。因而,對於“佛教發展”這個命題,本身就存在著教內和教外的不同設定。
佛教教育和佛教的長足發展有著休戚與共的關係。佛教教育的開展,應在教內和教外尋找到共同的基點:使佛教“在世間”的生存,既有利於佛教自身的發展,也有利於社會的發展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佛教和社會的共生意識是佛教得以發展的前提。“佛教教育”的開展,需要考慮到佛教的豐富性、層次性、和社會的共生性和互動性,需要具有更為巨集闊的視野、更為整體綜合的教育理念。
分析“佛教教育”這個概念,可以區分為三個層次:“以佛教為內容”的教育、“為佛教的教育”和“以佛教(界)為教育主體”的教育。
“以佛教為內容”的教育,是把佛教作為人類文化的重要成果,佛教教育有必要超越佛教信仰的界閾,讓生存在世間的人們分享佛陀和他的後繼者們的智慧和創造。其教育物件是所有的人。
“為佛教的教育”,即為了佛教的生存和進一步發展而進行的教育,又包含兩個層次,其一是讓非信仰群體瞭解佛教,從而為佛教的發展爭取更大的空間,其物件是社會各階層;其二是擴大信仰者隊伍,提高信仰者的綜合素養,促進佛教人才的培養,其對象是以僧伽為首的“四眾”。
“以佛教(界)為教育主體”的教育,教界一方面承擔著自身人才培養的責任,另一方面借助教界的力量開展社會教育,把“興學”作為教界參與社會、深入人間的管道,在利益群生的基礎上,促進佛教的發展。這要求教界以人文關懷為主要方針,以利益大眾、利益社會為目的,在人文關懷的基礎上對社會大眾傳達佛法的精神理念。
這三個層次的“佛教教育”,其共同特點是“佛教為世間”,這既符合佛教的根本宗旨,又符合教育的核心取向。也只有首先破除“世間為佛教”的狹隘心理,樹立“佛教為世間”的人間性導向,以助益佛法住世為核心目標,獲得世間法和出世間法的相即不二,才能使教內外超越信仰的界閾,取得教育共識,真正做好佛教教育,在利益社會、利益大眾的同時,發展佛教,顯揚佛教超越時空的生命力,也才能真正成就“世間為佛教”。
佛教教育的成功是社會眾緣和合的結果。在整個佛教教育的體系中,僧伽教育只是以佛教界為教育主體、為了佛教教團生存和發展、住持佛法而開展的對正式出家的佛教信仰者的教育,這相當於以上三個層次的佛教教育的交集。僧伽教育當然是非常重要的,但是,把佛教教育簡單地等同於僧伽教育,僧伽教育等同於僧才教育,而僧才教育又僅僅等同於教理和修持的提高,這樣的教育觀念和實踐不僅大大地縮小了佛教教育的內涵,而且會阻礙整個佛教的發展,並進而限制佛教對社會的價值實現。同時,會促使大眾產生佛教教育是教界自家事的誤解,甚至會讓一些大眾進而認為佛教教育的目的就是佛教界搶奪人才、通過人才競爭發展佛教教團,與社會其他利益團體爭奪社會資源,這種誤解最終會導致大眾和教界的疏離甚至敵視。無可否認,作為組織形式的佛教有其自身的利益訴求和取向,也無法逃離作為一個社會組織在發展過程中可能產生的官僚、腐敗等的弊端。但純粹把教團作為社會利益團體,汲汲於“世間為佛教”,既不符合佛陀創教本懷,也無法讓大眾更好地分享佛教的精神文化價值,更不可能使佛教教團獲得更為良好的發展環境和空間。
當前中國社會對佛教教育的關注,是遍及了教、學、政三界的,這意味著人們有一個共識:佛教教育不僅僅是教界的事,佛教的發展也不僅僅是只關乎佛教自身的事,它同樣關乎社會的安定和諧,關乎國人的精神文化生活,因而需要更多的人參與思考和規劃。也正因為佛教教育茲事甚大,所以需要站在更為高遠的立場上思考佛教教育的方向和構成,更好地動員社會多方面的力量,更好地運用佛教文化資源,促進佛教和社會的和諧共生、互助發展。